古典與現(xiàn)代之間的思想史
民國初建,封建社會舊有的道統(tǒng)、學統(tǒng)、家法,與新學的科學、民主、自由理念相互沖突、形成張力,在新與舊、東與西的激烈碰撞中,看教授院士如何為近代中國學術(shù)制度發(fā)展奠基
學術(shù)的挖掘與歷史的復現(xiàn)
作者8年、2000多個日夜,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、北京大學檔案館、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大學圖書館等的考古,挖掘出400多件胡適未刊稿,600多件郭沫若未刊檔案稿本、200多篇周作人未刊文稿、10000多封學人未刊手札、3000多封作家未刊手札及100多部長篇手稿……復現(xiàn)民國教授與院士生存際遇與學術(shù)踐履
歷史斑駁與人性復雜的耦合
在波詭云譎的時代中、現(xiàn)代學術(shù)制度初建時,展現(xiàn)個人與時代、個體與家國的選擇和闡釋;在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之間,展示生命的低吟與淺唱、喜悅與悲傷,品味歷史與人性的復雜和趣味
自 序
一
2017年的南京酷暑,比以往時間更長。7月在紐約看風景,8月回南京閱檔案。躲過7月的高溫,沒逃出8月的火爐。所幸,第二歷史檔案館閱卷大廳,遮擋了一個多月的炎炎赤日,方使我將這冊延宕二十多年的小書初稿寫出。隨后,六秋桂子相伴,百年梧桐掩映,又在翻閱五千多卷檔案時陸續(xù)補充。
我在2001年第3期《人物》雜志上曾刊發(fā)《胡適與中央研究院院士選舉》,對此事來龍去脈有簡要介紹,史料主要是依據(jù)胡適日記和秘藏書信。夏鼐日記、啟功自傳和傅斯年遺札等稍后出版的資料,當時尚無法看到。2007年至2008年,我受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第十任所長王汎森之約,參與拍攝紀念史語所80周年文獻紀錄片,負責史語所南京時段部分拍攝。隨后十幾年,又多次陪同海內(nèi)外學者,包括已上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長的王汎森等,參觀南京中央研究院及史語所舊址。先后四次到臺灣訪問研究,有三次專門到中央研究院查閱胡適、傅斯年相關文獻,對中央研究院的歷史及院士選舉情況,進行了系統(tǒng)的閱讀和史實考察。
獲1986年諾貝爾化學獎的李遠哲出任臺北中央研究院院長期間,我曾于1997年、1999年到臺北,與其有過科學與人文兩次專題訪談,將他的科學精神,與前任胡適院長的人文關懷進行比較研究。在科學與人文的比較研究中,我對本文議題有了更為深切的認識。站在人文工作者的立場,我著重關注1947年1948年首屆院士與民國學術(shù)思想的內(nèi)在關聯(lián),感受其所散發(fā)出的人文精神。
我曾為胡適、茅盾、吳宓等四位獨異個體寫過傳記,現(xiàn)在書寫的是一個群體。
民國首屆院士,是科學史或整個學術(shù)史的話題。豐富的史料和許多有趣的人事,本身就是一本大書,而我只是透過其中,關注并彰顯其人文精神,即從這個科學共同體,追尋人文資源,在個體與民族、國家共同命運的關頭,凸顯幾個興奮點。同時,將自己熟悉的胡適派文人群體,設定為敘事主線。
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滿衣。興奮的節(jié)點,往往關聯(lián)著喜悅和悲傷,如直面花開花落,客觀敘事中,不免渲染出幾縷悲情。這也正是文學的情感表達。
歷史時空中的真情實感,不讓我在詩與遠方的文學隱喻世界停泊,我越界回到南京雞鳴寺路1號真實的民國(特指1912年1949年這一時段)歷史現(xiàn)場。正是這個現(xiàn)場,特別是史語所這處民國學術(shù)的高地,我?guī)е型鈱W者、朋友、學生,參觀過三十多次。
由文入史,關聯(lián)人事,在歷史現(xiàn)場重新敘事時,借助文字走出來,是我的學術(shù)路徑。這本在科學共同體內(nèi)尋求人文精神的小書,即在張揚科學精神的同時,展示學者的人文情懷。正如同學衡派成員張其昀說自己創(chuàng)辦《思想與時代》,是為了展示科學時代的人文主義。因此,本書不是嚴格意義上科學史或民國史著作,只是一本對歷史事件、情景重新敘事的文史讀物。
二
2013年寫作《民國教授的三大榮譽部聘教授、最優(yōu)秀教授黨員、院士》一文,刊《民國研究》2014年春季號(總第25輯)。當時只依據(jù)有限的閱讀,寫出了大概。核心史料,是從臺北國史館找回的《最優(yōu)秀教授黨員名冊》。
2017年7月在哥倫比亞大學東亞圖書館查閱胡適檔案后,我決定將工作重心轉(zhuǎn)到檔案館。記憶是不可靠的。以我從事傳記寫作、研究的工作經(jīng)歷判斷,人物晚年純粹的記憶性追憶,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。拋開個體有意造假或因意識形態(tài)而失真不言,自傳(回憶錄、口述史)、日記、書信、檔案的真實程度,通常情形下,真實性的排名是:檔案第一,書信第二,日記第三,自傳(回憶錄、口述史)第四。也就是說,自傳的真實性最差。所以我在引述當事人的回憶文字時,十分小心,需要經(jīng)二重或三重證據(jù)確認后,才敢引用。而日記通常具有記事、自我療救與文學表現(xiàn)三種功能:記事功能即流水賬存真;自我療救功能表現(xiàn)為罵人發(fā)泄私憤、自我安慰、自我解脫;文學功能帶有戲劇性,表演給自己看是勵志與解脫,表演給別人看時則是展示自我。為了給別人看,必然在真實性上打折,有取舍即有作偽。正因為寫作日記時的表演性限制,其戲劇化處理事實的做法,就必須將本來真實的心跡遮蔽,或以隱喻的語言修辭方式呈現(xiàn)。所以,日記記錄的時間、空間、人物,可以存真,但心跡呈現(xiàn)絕對不實,或只是相對真實。
使用檔案、書信、日記及回憶錄時,我時常提醒自己,文本是真的,或者說史料是真的,但當事人說的、記錄的內(nèi)容可能是假的,必須加以甄別,將原始記錄定為絕對真實,恰恰上了當事人有意造假的當,即當事人說的、寫的可能不是他想說的真話。
2017年9月,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完成《民國院士》卷初稿后,即開始《民國教授》卷的寫作。
檔案文本的真實性呈現(xiàn) ,取決于我對其存在的感知,并通過語言的敘事功能激活歷史人物的在場屬性。對于歷史事件,新的語境,就會有新的解釋和表達。民國(特指1912年1949年這一時段)教授的話題很大,史料豐富,故事更多。我選擇三個有內(nèi)在關聯(lián)的話題,采銅于山,在檔案館歷史現(xiàn)場,用第一手直接史料,重新敘事。敘事的主線是民國教授的學術(shù)操守與生存狀況,包括月薪米糧、物價住房等,是學術(shù)史,更是微觀的生活史。以小見大,取舍明確。因此,本書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史學著作,只是一本對歷史重新敘事的文史讀物。對學術(shù)評獎的討論,只是選擇點評文科學者及著作,回避了自己不熟悉的自然科學家及獲獎成果,有意不加評說,以免妄言。一些引文有適當刪節(jié),請讀者諸君明鑒。
起初與出版社協(xié)商,院士、教授內(nèi)容分兩冊,各配80張原始檔案圖片,后因沒能得到檔案館授權(quán),壓縮了各冊的內(nèi)容,只好將教授院士合為一冊,取名《教授與院士:民國學術(shù)的人與事》。
是為序。